青岛地铁安全事故追踪：葛洲坝电力有无违法分包？

　　青岛地铁举报事件还没完

　　地铁方总经理已被停职，葛洲坝电力有无违法分包？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郭志强│北京报道

　　责编：陈栋栋

　　编审：郭芳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19年第14期)

　　青岛地铁连续发生安全事故和质量举报事件的调查正在继续。

　　据新华社7月11日报道，青岛市已成立专门调查组，认真依法查处地铁相关问题，青岛地铁1号线公司总经理已被停职；全面排查在建公共设施建设质量，对发现的问题决不姑息。

　　此前，6月26日晚，一则《施工方举报青岛地铁1号线电源项目偷工减料》的消息在网上传播，施工方相关负责人刘飞云举报自己施工的青岛地铁1号线存在“偷工减料”等多个问题，这个工程是总承包方中国葛洲坝集团电力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葛洲坝电力”)层层分包到他手里的。

　　青岛地铁1号线电源配套工程是否存在质量问题以及葛洲坝电力是否存在违法分包问题引发舆论高度关注。

　　7月15日，《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致电葛洲坝电力，了解举报事件对公司的影响。该公司宣传部门相关人士表示，不清楚具体情况，需要跟领导报告后才能回复。截至发稿，葛洲坝电力方面尚未做出回应。

　　施工方自曝“偷工减料”

　　6月26日，一位自称远望公司相关负责人的刘飞云在网络上举报，他所在公司在青岛地铁1号线施工中存在质量问题，其中包括为节省耗材，将原本图纸规定的20厘米钢筋间距加长为23厘米或25厘米。

　　很快，青岛地铁集团在6月27日做出回应称，已成立专项调查组展开调查。

　　6月28日，青岛地铁集团发布《情况通报》表示，根据目前调查情况，发现该项目总承包方葛洲坝电力涉嫌违法分包行为。

　　但7月1日，葛洲坝电力母公司葛洲坝对外公告称，“葛洲坝电力不存在违法分包问题。”

　　事情的原委究竟如何？这还得追溯到2018年。

　　根据刘飞云的举报，2018年3月，葛洲坝电力以1.411亿价格中标青岛市地铁1号线电源配套工程，后通过青岛永利捷电力工程有限公司(简称“永利捷”)、青岛顺源达劳务有限公司(简称“顺源达公司”)等层层分包，项目最终由刘飞云所在的青岛远望建筑安装工程有限公司(简称“远望公司”)实际施工。

　　其中，顺源达公司与远望公司于3月16日签署《电力土建工程施工劳务分包合同》，约定由远望公司负责青岛市城阳区春阳路电力土建工程施工分包工作，包括支模、排管浇筑、垫层、钢筋制作等内容。

　　但签约后不到3个月，由于双方在工人工资发放方面出现分歧，施工方远望公司5月19日采取了“停工”措施，并向顺源达公司发出“停工通知”。

　　不到一个月后，双方达成协议约定，结清所有费用后，劳动合同自动解除。同时，远望公司“保证不上访、不投诉，不举报工程质量和违法分包及拖欠农民工工资等问题，不提出诉讼仲裁”。

　　原本远望公司已与顺源达公司解除合同，但因介绍转包的中间人“酬金”问题再次引发矛盾，刘飞云决定“举报自己”施工中偷工减料。

　　“3月份，我们干了325米。我们是按图纸施工的，但是甲方说能干就干，不能干滚蛋。现在工程是责任制、终身制，如果要出现安全事故，到时候我们公司是第一责任人。”刘飞云解释说。

　　他接受采访时透露，“该项目从中标到具体施工人员手里已经被层层分包了5次。”从公开披露的信息看，从永利捷与下游企业的分包、再由远望公司承接顺源达公司分包工程，中间经过了多位中间人的层层介绍。

　　据天眼查信息显示，与远望公司直接签署劳务分包合同的顺源达公司于2017年9月成立，公司经营范围为建筑工程、市政工程、建筑智能化工程等，注册地址位于山东省青岛市城阳区重庆北路308号。而在网络上，该地址同时也是一家商务宾馆的地址。

　　6月29日，青岛地铁集团第三次发布《情况通报》称，针对总承包方葛洲坝电力存在违法分包行为的事实，研究决定将葛洲坝电力列入青岛地铁工程建设黑名单。

　　葛洲坝电力被列入“黑名单”

　　6月28日，青岛地铁集团方面第二次发布《情况通报》称，据调查情况，7.7公里的涉事项目已施工约1.5公里。通过对这1.5公里工程的局部挖掘和破拆检查发现，钢筋用量满足设计要求，混凝土垫层均有敷设，但存在钢筋布设疏密不均、混凝土垫层厚薄不均的问题。

　　就在同一天，刘飞云再次举报称，施工过程中，除为减少耗材在施工中“偷工减料”外，施工工艺也存在问题，钢筋从焊接变成了绑接。

　　按他的说法，项目的施工工艺也与施工图纸规定不符合。原本要求使用焊接工艺的钢筋，但实际过程中都使用了绑接工艺。绑接和焊接的造价差异很大，受压的能力也有很大差异，绑接的要差很多。

　　刘飞云还称，青岛地铁1号线项目管廊沟槽用原状土大石头回填，没法夯实，会沉降坍塌；图纸设计电缆垫层厚度不足20厘米，实际只有10厘米，有些地段直接没有浇筑垫层。此外还有电缆保护管的管壁厚度不足等问题。

　　针对刘飞云的举报，6月30日，青岛地铁集团再次对外发布《情况通报》称：

　　经第三方检测机构及专家现场查证，破除地段顶板钢筋、侧墙受力主筋规格及用量符合设计要求；侧墙部分水平钢筋间距偏大。局部地段存在钢筋布设不均、混凝土垫层厚度不均、包封混凝土厚度不足等问题。关于钢筋绑扎问题，包封混凝土钢筋主筋直径16mm，采用绑扎工艺符合《混凝土结构设计规范》。关于排管填土质量问题，原土回填系施工过程中为保证文明施工和过程安全采取的临时施工措施，后期按设计采用石粉回填。关于MPP套管壁厚不足问题，设计交底厚度为10mm，经查，管径315mm的套管壁厚满足设计交底要求；管径220mm的套管部分壁厚不足……

　　青岛市成立三个调查组彻查

　　随着举报事件持续发酵，葛洲坝电力的母公司葛洲坝和青岛地铁集团在工程质量、工程分包认定等问题上的博弈也开始了。

　　葛洲坝电力究竟有没有违法分包行为，双方各执一词。

　　青岛地铁集团通报称，葛洲坝电力存在违法分包行为。

　　青岛地铁集团法律事务部部长王松山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葛洲坝电力与永利捷签订劳务合同在当时分包之前，并没有经过1号线公司，也就是发包人同意。分包需要经过发包人书面的审核同意。

　　而葛洲坝电力母公司葛洲坝(600068.SH)则对外公告称，葛洲坝电力不存在违法分包问题。

　　尽管葛洲坝否认了违法分包，但葛洲坝公告称，“作为总承包方，葛洲坝电力公司存在项目管理不善问题，主要包括分包履约过程管控不严、分包项目质量监测不到位等；另据第三方机构检测，破除地段钢筋规格及用量符合设计要求，但局部地段存在钢筋布设不均、混凝土垫层厚度不均、包封混凝土厚度局部不足等问题。”

　　葛洲坝承认，葛洲坝电力曾要求永利捷对其私自再分包行为进行整改。2019年3月5日开工后，永利捷将劳务作业私自进行了再分包。葛洲坝电力公司于5月20日发现青岛永利捷公司存在劳务再分包情况，于当天发函要求整改，并于6月5日与其解除劳务分包合同。

　　值得注意的是，在葛洲坝电力与永利捷解除合约的同时，母公司葛洲坝的高层也发生人事变动。6月5日晚间葛洲坝公告，董事会聘任冯兴龙、吴平安、徐志国为公司副总经理。因年龄原因，付俊雄不再担任公司总经理职务。

　　据公开消息，青岛地铁1号线电源施工及安装工程项目部现班子成员停职检查，成立新的项目部临时班子，接管项目部生产经营管理日常工作。公司总部层面成立专项调查组，对分包管理存在的问题进行彻底调查。

　　在基建类上市公司中，对外分包项目并不少见。据《合同法》第二百七十二条和《建筑法》第二十九条规定，禁止分包单位将其承包的工程再分包。

　　在青岛地铁项目建设中，葛洲坝电力与永利捷已签订分包合同，然而，永利捷却将施工内容再次分包。法律专家认为，从永利捷公司往下的一系列转包分包行为均涉嫌违法。

　　除了违法分包问题，青岛地铁今年以来连续发生两起事故，造成6人伤亡，令人痛心。

　　5月27日，由中铁二十局施工的青岛地铁4号线沙子口静沙区间施工段坍塌，5名被困工人不幸遇难。7月4日，由中铁十九局承建的青岛地铁1号线胜利桥站施工围挡处发生塌陷，造成1名施工人员死亡。

　　两起事故发生间隔还不到40天。

　　7月11日，青岛市委市政府宣布成立由院士为组长的事故调查组，由市纪委市监委、公检法机关等组成的执纪执法调查组，由住建部门、律师、专家等组成的工程质量调查组，将依法从严彻查地铁相关问题。

　　青岛地铁质量问题并非孤例，此前西安地铁问题电缆也引起舆论广泛关注。

　　就在3个月前，西安地铁问题电缆的提供方负责人因犯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单位行贿罪，行贿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罚金人民币2150万元。在此事件中，西安市检察机关共立案查办了43名官员，93人受到党纪政纪处分。

　　有关青岛地铁事件的调查结果也应给公众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