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透视｜上市公司的扇贝为何经常“跑路”？

　　历时17个月，中国证监会对獐子岛集团的调查终于尘埃落定。獐子岛（002069.SZ）本月10日晚对外披露，由于涉嫌财务造假、内控存在重大缺陷、披露文件涉嫌虚假记载等问题，集团被证监会给予警告处分，并处60万元（人民币，下同）罚款。证监会直指，獐子岛集团董事长兼总裁吴厚刚等人违法行为情节严重，拟对吴厚刚采取终身市场禁入措施，对董秘、财务总监等23名相关人员给予罚款和市场禁入的处罚。近年来频现“黑天鹅”事件的獐子岛，如今被证实扇贝“跑路”皆因人祸。站在风口浪尖，獐子岛又将何去何从？”

　　主营海参、扇贝、鲍鱼等珍品养殖的獐子岛集团，拥有亚洲最大现代海洋牧场，曾被誉为“黄海深处的一面红旗”。2006年登陆A股后，一度受到资本热捧，股价甚至超过茅台，成为沪深两市第一高价股。

　　转折点发生在2014年，獐子岛一则公告使公司前三季由盈利瞬间变为巨亏8.12亿。公司将原因归咎于天灾──“冷水团”致使海洋牧场虾夷扇贝绝收，但市场却戏称是扇贝“跑路”。

　　在此之后，獐子岛的业绩彷佛坐上过山车，养殖的扇贝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跑路”，沦为市场笑谈。自2014年至2018年，獐子岛合计亏损达20.46亿元。就在证监会下达《行政处罚及市场禁入事先告知书》的当日，獐子岛发布2019上半年业绩预告，显示净利润亏损将达到2000万至2500万。

　　如今，证监会一纸公文，为事件盖棺定性。獐子岛集团及吴厚刚等人涉嫌财务造假，内控存在重大缺陷。其披露的2016年、2017年年度报告，《关于底播虾夷扇贝2017年终盘点情况的公告》、《关于2017年秋季底播虾夷扇贝抽测结果的公告》和《关于核销资产及计提存货跌价准备的公告》涉嫌虚假记载，严重失实。公司管理层明知全年业绩与预期存在较大差距情况下，未及时披露业绩预告修正公告。

　　獐子岛集团10日晚回应大公报记者查询时表示，公司及相关受到预处罚的个人正在准备对证监会的相关拟处罚措施进行陈述、申辩和听证。公司正处在的危机下，但有信心战胜眼前一切困难。管理层及全体员工仍会继续做好分管的各项工作，保障公司经营管理有序、稳定。

　　资深投资人、全国水产标准化技术委员会海水养殖分委会委员、中国渔业协会原副秘书长迟飞跃坦言，处罚生效后，獐子岛将要面临一系列重大抉择和困难。首先是高管缺位，公司管理层真空需尽快弥补，大股东可能需要暂时介入；其次是公司员工队伍需要尽快稳定；第三，股价若大幅度下跌，可能触发大股东股权质押平仓线；第四，公司战略投资人的引进和专业管理团队组建需要一定时间，众多业务如何平稳运行，合作伙伴如何解释都是难题。

　　迟飞跃同时指出，作为内地海洋产业的一面旗帜，獐子岛的未来走向，对整个海洋产业尤其是海洋牧场发展都会产生一定影响。“需要强调的是，此次《事先告知书》并不是最终判决，獐子岛仍可申辩。此外，即使处罚决定生效，獐子岛也未触及重大违法强制退市情形。”

　　曾为20余家企业做过IPO上市和企业管理、战略规划的迟飞跃分析称，作为上市公司，獐子岛的资源、品牌、渠道、人才等优势不会因此次事件消失。“在这个干果、鸭脖都能做出几个亿利润的消费时代，一个专注于海洋食品的企业没有理由太差。”

　　据了解，在獐子岛接受调查期间，国有、民营等多家资本方与獐子岛大股东已经开始接触，并有意接手獐子岛第一大股东地位。

　　迟飞跃表示，瘦身、下沉、聚人心，专注主业将成为獐子岛未来的核心工作。在他看来，上市以来，獐子岛募集资金加银行借款，投资了太多跟扇贝、海参养殖、加工主业关联不大的项目，且很少有盈利的项目，在很大程度上拖累了主业。他认为，下一步首先要瘦身，砍掉不相干的项目，同时还要砍掉人浮于事的作风。公司管理层更要回归主业，回归海岛资源，下沉到一线，只有这样员工才有希望和信心。

　　近年来，资本市场一直在质疑獐子岛，扇贝为何频繁“跑路”，究竟有没有措施防止这一风险发生？第一次“黑天鹅”事件后，董事长吴厚刚向外界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表示将采取包括提高海洋牧场风险识别和预警能力、实施风险控制措施、提高海洋牧场透明度等手段。不仅如此，他还带头将自己的薪资降为1元（人民币，下同）。

　　事实证明，不仅风险没有控制住，减薪共渡难关也沦为“空谈”。自2011年以来，吴厚刚已通过二级市场减持累计套现4.07亿元。其中，在直接导致2014年巨亏的2011年中，吴厚刚首次实施套现，减持1272万股，减持均价23.96元，套现3.05亿。2016年9月27日和10月31日，其相继减持350.05万股、626.35万股，合计套现1.02亿元。面对董事长带头降薪，总裁办公会12名高管也自愿降薪26%至50%不等，并承诺降薪方案直到公司净利润恢复至受灾前五年的平均水平（年净利润2.66亿）为止。但事实上，降薪对这些高管收入影响十分有限。从2014年至2018年，常务总裁梁峻、董秘孙福君、首席财务官勾荣等人薪酬并无明显变化。

　　就在今年，最后一层窗户纸也被捅破，承诺完全化为泡影。獐子岛不仅终止降薪方案，还实施了新的薪酬激励。此事一出，甚至连深交所也紧急发函质询。

　　除了薪酬问题，业内人士直指，獐子岛前五大股东高比例质押埋下了爆仓隐患。公司仅有的3.82亿货币资金面对25.76亿元短期债务，也显得杯水车薪。种种不合理现象，让獐子岛持续处于财务风险之中。

　　在2014年首次爆出“黑天鹅”事件后，关于獐子岛内控问题的质疑始终不断。内控混乱的焦点，全部指向董事长吴厚刚的弟弟──负责苗种采购的吴厚记。

　　2012年3月，獐子岛内部人士举报称，有员工在虾夷扇贝苗种收购过程中收受贿赂，举报对象直指时任獐子岛集团养殖事业一部副总经理的吴厚记。当月，大连市长海县公安局立案调查，吴厚记随即被撤职。他手下包括会计等至少两名员工，被移交司法机关。

　　除了任人唯亲，内控混乱也体现在高管频繁辞职。有集团知情人士向记者直言，獐子岛高管辞职潮伴随这家公司上市至今，已先后有近30名高管辞职，频繁程度在A股历史上实属罕见。

　　该知情人士表示，高管频繁离职主要是因为难以达到吴厚刚的要求，同时也伴随着诸如业绩下滑、治理混乱等诸多负面原因。

　　自2014年起，獐子岛三年巨亏，两年勉强盈利。不愿具名的私募人士直指，扇贝“跑路”具有离奇的间歇性，且十分精准，在亏损的次年，公司均能扭亏为盈。扇贝频繁“跑路”，应该是公司藉此进行利润调节，从而规避被ST甚至退市。

　　据沪深交易所规定，对财务状况或其他状况出现异常的上市公司股票交易进行特别处理，故而在简称前冠以“ST”，希望以此给市场一个警示，该股票存在投资风险。

　　事实上，獐子岛财务造假早有预兆。2016年，岛民吴远本等2000多人曾联名举报獐子岛集团“冷水团事件”造假，并揭露集团管理混乱、经营不善的现状。

　　“冷水团就是个弥天大谎，是獐子岛为遮掩前几年因为虾夷扇贝播苗造假、偷工减料、播撒量虚报及过度采捕而导致虾夷扇贝的断代和产量下降。”獐子岛联名举报的岛民们说。

　　某不愿具名的獐子岛采捕队队员亦证实，“受灾的扇贝实际上是被提前采捕完了。”该船员说：“三年一收成，2013年我们就感觉扇贝收成开始明显不好了。以前一天6船都拉不完，每天100万斤没问题，现在每天只有不到10万斤的量。”

　　在上述私募人士看来，獐子岛养殖的扇贝等存货资产，养殖面积太大，又处于海底，第三方难以对其进行审核检测，基本上是公司自己说了算，是否虚报很难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