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敏：社会价值投资的关键词在于“可测量”

　　测量知道社会价值谁高谁低，我们才能做出投资的决定，社会才能更有效地把有限资金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后，大水漫灌不再是政策选项，投什么、怎么投、谁来投成为新的课题。提倡以社会价值作为市场资源配置的价值引导,逐渐成为世界各国引领的社会投资方向。

　　“传统投资由传统企业追求利润为主，公益以追求公益社会价值为主，社会价值投资恰好在两个中间，让他们同时又追求自身的财务回报还有社会价值。”12月23日，在《财经》杂志举办的2022可持续发展高峰论坛上，国务院参事、友成企业家扶贫基金会副理事长汤敏对社会价值投资作出了详尽的解读。

　　在汤敏看来，社会价值投资的关键词在于“可测量”，“我们要做投资，你一定得要有对比，你知道该投谁、不该投谁，这时候可测量三个字就变得格外重要，但是做这种可测量相当不容易，因为社会价值本身是一个度的，这也是社会价值投资为什么很长时间没有得到广泛推广的一个原因。”

　　汤敏介绍了目前国内两种测量社会价值的方式：一是由乐平基金会引进并加以根据中国的特色加以改进后推进的共益企业（B Lab）认证。目前为止，中国已经有在17个行业中的32家企业被认证为共益企业，还有上千家企业正在申请评估；二是用一套标准对所有企业进行评估，每个企业都有一个社会价值指数，可以排序，我国由社会价值投资联盟推动的“义利99”就是一个成功的案例。根据“义利99”编制出的可持续发展ETF指数，从去年2月16日上市至今，上涨了37.3%。

　　我们都在谈资本市场，今天上午谈了低碳的问题，我想从更大角度、更宽领域谈社会价值投资和资本市场可持续发展的问题。

　　我想谈三个问题，第一什么叫社会价值投资；第二社会价值投资能够成为中国资本市场改革和发展方向之一，这个地方我只谈之一，有可能未来变成主要方向；第三我想谈谈社会非常关注的小微企业怎么样利用资本市场的问题。

　　什么叫社会价值投资？有各种各样的定义，我们定义是：“社会价值投资是一种追求可测量的社会价值并兼顾社会经济回报的投资形式。”社会价值投资跟传统投资甚至公益慈善有什么不一样呢？传统投资由传统企业追求利润为主，公益以追求公益社会价值为主，社会价值投资恰好在两个中间，让他们同时又追求自身的财务回报还要有社会价值。

　　这里的关键词是“可测量”。过去一谈企业社会价值，每个企业都说我有价值。确实每个企业都有社会价值。它雇的员工、交的税、生产产品和提供服务满足了社会需要，当然就有社会价值。但是不同的企业、不同的产品、不同的方式，它的社会价值是有所不同的。这里的关键是要做社会价值投资，就一定得要有对比。你知道该投谁、不该投谁，这时候“可测量”三个字就变得格外重要，因为只有测量知道社会价值谁高谁低，我们才能做出投资的决定。社会才能更好地、更有效地把资本有限资金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但是做这种“可测量”是相当不容易的。因为社会价值本身是一个度的，你要把这些加总，还要有所比较，还要得到社会的承认，这一点是社会价值投资为什么很长时间没有得到广泛推广的一个重点和难点。怎么解决“可测量”问题是一个大问题。

　　我现在想给大家先讲两个例子，这两个例子都是我部分参与的。第一叫共益企业，最早由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推动，在国外形成小小潮流。在我国， 几年前由乐平基金会引进并加以根据中国的特色加以改进后推进的共益企业（B Lab）认证。这种认证有一系列国际标准加上中国特色。被认证通过的这个企业叫共益企业，全世界都可以承认你。有投资者专门对共益企业投资。目前为止，中国已经有在17个行业中的32家企业被认证为共益企业，还有上千家企业正在申请评估。这种做社会价值评估方式，有一套标准对某个企业认证，达到某个标准的企业认为是社会价值企业等等，这是一种方式，这种方式在国际上也有好多中模式。

　　另一种方式是用一套标准对所有企业进行评估， 但对企业并不认定是不是社会企业， 而是每个企业都有一个社会价值指数， 可以排序， 分出谁的社会价值高， 谁的社会价值低来。在我国，由社会价值投资联盟推动的“义利99”就是一个成功的案例。“义利99”怎么对一个企业社会价值评估呢？它用了3A三力方式，很复杂，等会儿王平理事长会介绍，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参考刚刚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的：”可持续发展蓝皮书：A股上市公司可持续发展价值评估报告（2021）--发现中国“义利99”。这是用一套社会价值数据加上权重进行评比，这些不是认证，而是对所有企业都可以进行社会价值评估，都类似打一个分，这个分的形成非常复杂，好几百个数据才能打分，对每个企业的社会价值包括资金价值都要评出一个指数来。

　　他们把在过去5年里，对沪深300指数中的每个上市公司做了社会价值评估，在沪深300上市公司里挑出了99个社会价值评估最高的公司来，这些公司我们称它是“义”， 因为他们的社会价值相对较高。反过来再回头看，这99个公司股票的价格表现怎么样，就发现很有趣的现象。

　　在2013年12月16日2018年8月31日五年期间里，这99个社会价值比较高的公司，它们的股票表现表现远远超过目前市场上很多指数，如沪深300， 上证50等等。这给我们一个启发，在我们社会中实际上资本市场对有社会价值公司是有回报的。为什么不能把这99个公司做投资工具对它进行投资呢？如果你对这样公司投资，第一你鼓励社会价值高的企业，第二资金的财务回报还高，马儿又好又不怎么吃草，多好的事情。于是博时基金按照这个方式做了可持续发展100ETF，99个加1个变成100，叫可持续发展100ETF，去年2月16日上市，到今天为止涨了37.3%，如果你投沪深300， 上证50等各种指数肯定没这个高，给我们很大的启发。

　　我们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在要追求共同富裕，我们特色在什么地方？特别是资本市场特色在什么地方，我们能不能在社会价值里这个角度进行推动。所以我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社会价值投资能不能成为中国资本市场发展方向之一。中国资本市场要响应党的号召推动共同富裕，我们要办中国特色的资本市场是否应该鼓励社会价值投资？为什么？

　　第一与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的基本理念和中国传统义利兼顾、以义为先，这是孔夫子几千年推动的，这种价值观跟社会价值方式是吻合的。

　　第二从共益企业、“义利99”和可持续发展100ETF的实践看，我国资本市场已经存在着事实上社会价值投资，事实已经在那儿，只是没有规范起来，也没有成熟的社会价值资金交换和退出机制。

　　在推动共同富裕进程中，国家对资本市场这些掌握大量财富，对社会财富有引导作用的基金、投资公司一定有所要求。我们一谈创新，谈的往往是科技创新，社会创新在资本市场上被关注的还不够。

　　一是要组织专家对我们中小企业社会价值评估方式进行重新设计，鼓励和支持多家第三方评估机构对、企业进行社会价值评估。

　　二是能不能在三板市场甚至北交所，或者上交所、深交所找一些社会价值板块先试验。现在马上大规模推广，可能还不成熟。我们能不能做板块试验？我非常高兴看到，前两天四川监管部门批准四川三板市场上建立社会企业板块，我们可以从这里先试验， 再慢慢推广。

　　三是鼓励对社会价值投资有兴趣的投资公司，我们筹建几个有一定规模社会价值投资基金，收益又高又支持社会价值，何乐而不为？有一部分政府引导基金可以在这里推动。

　　首先小微企业非常重要，我们现在城市50%就业是在20人以下小微企业里就业的，这对中国经济非常重要。谁为占中国就业半壁江山的小微企业投融资呢？

　　现在有一种新的模式，比如网商银行等互联网银行创造一种模式。网商银行给2900万个小微企业提供纯线上、纯信用、随借随还的服务。他们的户均3.5万元，说明是给小微贷贷。他们用了互联网大数据，叫310模式。企业用3分钟在网上申贷，在手机上填一个表，1秒钟通过大数据审贷，而且全程零人工干预。

　　这样可以大大减少小微企业成本。正规银行给一个企业的成本需要上千人民币，要对它尽职调查， 要填各种各样的表格， 办各种手续。但互联网银行用线上申贷审贷， 成本大大降低。目前， 这种方式现在在很多互联网银行、商业银行已经推广了。所以现在小微企业难的问题稍微有了一些缓解。

　　但对小微企业的股权投资还是一片空白。小微企业也需要长期资金，但是现在没人对它进行股权投资。为什么？第一规模太小，做尽职调查、谈判签约成本太高；第二小微企业财务不透明，投资者不了解真实情况；第三缺乏退出机制，股权投资传统办法是要上市，20人、10人小微企业上市要等到猴年马月，所以现在没人给小微企业进行股权投资。

　　这里关键是值得不值得投。这些数据是由北大国发院和全国工商联一起做的调查。2019年小微企业利润率分布情况为，一年利润是50%以上的小微企业有9.3%；一年利润30%50%小微企业有16.9%。这也就是说， 有很大一部分小微企业的利润率非常高。而传统的大中小企业的利润率远远低于小微企业。例如， 利润率50%以上的小企业仅占0.6%，利润率30%50%才占1.5%。

　　现在在网商微众银行贷上款的小微企业有4000多万家。假如北大调查是对的线万家小微企业每年回报率达到50%。如果再百里挑一找出3.6万家进行投资，应该说有很好的回报。可以先试一试。

　　怎么退出呢？我们完全可以用分红方式退出。可以让人工智能决定它到底应该分多少红，完全可以用大数据的方式。现在所有的企业及个人都在用微信支付、支付宝， 通过数据分析， 这些数据对小微企业可能企业家自己更了解， 因为企业的每一笔运作都在上面，完全可以用大数据方式来分析，如果能够用这种方式给部分小微企业进行股权投资，也为资本市场开拓了一个新的能够有较高回报的领域。

　　总结一下，推动共同富裕，资本市场责无旁贷。社会价值投资是未来资本市场改革创新的重要方向之一，从现在我们就得开始研究和试验，最后利用大数据这种方式对小微企业进行股权投资，有可能让传统资本市场开辟一条新的既赚钱又能帮助社会发展的一条新路来。